早晨醒来，依稀记得梦中的情景：排着长长的队伍，走在村子的街道上，路过家门口时，没有迟疑的，我离开队伍快步奔向家门，奔向那多少次在梦中魂牵梦绕的曾经的家，想着奶奶做好了饭在等我的情形，想着奶奶清瘦的脸庞，和微笑的面容。门口此时有点变样，没有了黑漆漆的大门，代之的是一米高的门槛儿，很是让我疑惑，（这门让租房住户给卸下了，过后我们才知道），我未及理会这些，抬腿迈进院里，奶奶盘腿坐在炕边，正在等待我的归来，每次去看望奶奶，总会先问问奶奶还有钱吗？够不够花？这次本不是专程，路过时匆忙进来了，听说奶奶没钱了，我当即掏出身上所有的钱，全给了奶奶，并告诉奶奶，我回去拿了钱马上送来。
梦醒了，但我还长时间的停留在梦里的情景中，不知为何会做这样的一个梦，但这一幕幕让我久久不能释怀，那故乡的老屋，那曾经久远的往事，儿时的记忆像过电影一样在脑海里挥散不去，时常在我的梦里出现，突然想到：噢，快清明节了，这是奶奶在那边给我托梦稍信回来呢！
奶奶是个属于过去年代的旧式人物，小脚，目不识丁，一出场就带着古董气，身穿灰蓝黑三色的棉布偏襟衣服，头上系一咖啡色方头巾，奶奶一生未曾生育，父亲是从奶奶的妯娌（大奶奶）处7岁时过继来的，但称呼一直未改，始终叫婶婶，所以我有两个奶奶，一个大奶奶，一个奶奶，由于大奶奶过世早，给我的印象较浅，小的时候，我们姐妹两个整天泡在奶奶屋里，不是单求一份慈爱，牵引小孩子的更多的是那种随随便便、宽松、平和的家居气氛，无数个冬天的长夜，我们拥着会说古的奶奶，听她讲小三砍柴、白蛇传的故事，奶奶的故事也不是很多，所以多数时间我们都在反复地听着同一个故事，奶奶也会这样不厌其烦地讲完了一遍再讲一遍。还教我们念一种很顺口的童谣。
重温儿时有趣的生活，这首只能称之为顺口溜的童谣，我还是能张口即来，悠远的声音从耳边响起：
“青石头青，白点多；狠心的爹娘卖了我，卖了我针尖流离河，看不到东，看不到西，只看到春鸟朝南飞……”
那时，也不懂这是一首怎样的歌谣，也没考虑过内在的含义，只觉得念来顺口，就一遍遍地跟奶奶学着，背会了以后，心里还美滋滋的，有一种成就感，大些的时候，渐渐对事物有了自己的认知和理解，再仔细回味，才体会出那个时代旧的根深蒂固的观念，给女人带来的生活的漂泊，困苦劳顿，茫茫然没有希望的呜咽。
自从我们搬去城里后，奶奶起先不愿同去，有三年多的时间奶奶是一个人在老家居住，她不愿离开故土和乡邻，每年也会到城里住一段时间，初来乍到，心情总归是好得不能再好；但新鲜过后，奶奶还是会着急回去，母亲在奶奶面前也是不敢说半个不字的，好像也有点旧时婆婆的威严吧！但就这样，有时也会因为小事带来一些婆媳之间的误解和小疙瘩。母亲似乎总想对奶奶好点，因此奶奶也是来去自由。对于我们姐妹，奶奶总是毫不犹豫地表示出对我们的关爱。
我上班以后，单位离家不远，后来，只要奶奶在老家住着，我中午就会去奶奶那里，吃完饭后帮奶奶倒垃圾、提水、掏煤渣、搬东西。这一段时间是我和奶奶单独在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，我感受到奶奶的一天天变老，和劳作一生的辛苦，心里会有一丝隐隐的痛，让我不忍心看奶奶的眼睛和身影，我会被震憾的泪流，每次在离去时，我只能默默地体会着这种感情，我也感受到我像一只跃跃欲飞的小小鸟，正渴望飞向蓝天，好想用我自己的力量来保护奶奶不受岁月的磨砺，不受健康的困扰。一直永远这样陪伴着奶奶走下去，但事实并非如我想像的那般美好，岁月总会催人变老，年近80的奶奶最终还是抵不过风烛残年、生老病死的过程，奶奶临终前没留一句遗言，也没等到孙女出嫁的一天，但她却好像有预感似的，早早预备好了红包交给母亲，奶奶，你是想用这样的一种方式来祝福你的孙女的吗？我无语。
奶奶长眠了，她没留下什么纪念物，可回顾往昔，有太多的话无法言语，我也只有接受奶奶已不在人世的现实，依稀在梦里找到曾经微笑的容颜，在这样一个时刻，靠仅存的点点记忆怀念，奶奶，这一切你知道了吗？你说过你听得见的，你人走了，可你的灵魂一定还在我们头顶徘徊。一种无法排遣的思念又无边无沿地漫开来了。
蓝玫写于2008年3月28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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